电视剧《生万物》改编自作家赵德发的长篇小说《缱绻与决绝》,从《缱绻与决绝》到《生万物》,充满哲学思辨性与“心理现实主义”描写的文学作品,在影视化改编过程中成功完成了跨媒介的转型。一面是“地梏”的绝地汉子,另一面是掌控乡土生存命脉、根植地方权力网络的财主。然而,在宏观历史结构与差序格局当中,由于血缘、地缘关系的亲疏性,在鲁南的大地上,宁、封、费三个家族几代人的命运从土地中生长而出紧紧缠绕,共同构成乡土叙事空间中相互依赖而又长期博弈的复杂关系。据酷云数据统计,《生万物》创下央视八套年内收视新高,成为央八2025年首部实时关注度突破4%的剧集,同时也成为年度首部单日点播播放量破亿的剧集,登顶近三年剧集单日全端播放量第一。此外,电视剧《生万物》于8月21日热播榜市占率达41.1%,成为2025热播榜市占率第一名,刷新数据新高。
电视剧《生万物》海报 图片来源于电视剧生万物官方微博@电视剧生万物
“靠种地谋生的人才明白泥土的可贵。城里人可以用土气来藐视乡下人,但是在乡下,‘土’是他们的命根。”之于农民而言,土地是为“神”,是土地之上一切的掌管者。《生万物》不仅是属于一个年代的史诗叙事——讲“人”与“时代”的故事,更是“人与土地”终极关系的探讨。在故事当中,并非只有人为主角,在某种意义上,土地亦为主角之一。原著中,作者讲述了鲁南大地上七十年的变迁,而在电视剧的改编当中时间跨度由七十年压缩至二十年。在历史事件、政策变革、阶级斗争与时代弄潮儿之外,《生万物》将一切压缩于有限的影像篇幅之中,而后将视线转向乡土社会与时代变迁中的哲学意向。区别于原著小说的复杂情节线与大量的人物,电视剧经过取舍,无论是宁秀秀、封大脚、没味、腻味还是费左氏、费银子,人物的塑造更具有象征意义与集体性。一切行为逻辑源自因土地而生的生命本能的眷恋,“奋斗”与“抗争”相较于此并非叙事的核心要义。影像赋予“土地精神”以化身,一切的悲欢离合从土地中来,又归于土地中去,是万物的“生”,更是万物的“终”。
费左氏人物海报 图片来源于电视剧生万物官方微博@电视剧生万物
“‘记忆之场’是任何能承载和凝聚集体记忆的象征性存在,它们并非自然存在,而是社会主动建构的记忆节点,用以维系群体认同、对抗历史遗忘。哈布瓦赫的集体记忆理论揭示了记忆的社会属性,强调群体通过日常互动建构共享的历史认知。”宁学祥为了保地放弃赎女、封二的抠门老汉形象、银子为了一家人吃饱饭嫁给老财主、费左氏的一生被困在高门大院之中……这些角色实打实地从鲁南大地这片属于几代人的记忆之场中向身处新时代的我们走来,以仪式化的符号在荧幕中呈现。打囤踅谷仓、打土匪、土地改革、祈雨、农民站在土地上闻土壤的味道、饿肚留种等等仪式化符号在视觉化呈现的过程唤醒集体记忆,引发了万千观众的情感共鸣。在这场记忆的巡回当中土地与中国人民的血脉再次被唤醒,深藏在当代人基因中对“根”的情感与剧中情节紧紧缠绕。当情感有了记忆作为源,便与每一个个体相汇聚,织成一张网,由此引发一场现象级的共情传播。属于鲁南大地上集体记忆中的文化符号与叙事空间犹如血脉一般流淌在《生万物》的乡土叙事范式当中,构建其创作的一切活动,将创作生命紧紧缠绕在一起,共同指向同一个基因。
《生万物》剧照 图片来源于电视剧生万物官方微博@电视剧生万物
除此之外,《生万物》的成功,更在于其实现了对“严肃文学”内核的现代性视听转译。它并未沉溺于对时代洪流的宏大勾勒,而是将叙事焦点沉降到生活世界的肌理之中,赋予那些微乎其微的家长里短以本体的叙事地位。这些看似琐碎的日常实践,恰恰构成了黑格尔所言“伦理性的实体”的生活基础,是抽象时代精神得以具象化的真正场域。在复杂的乡土关系中,《生万物》所呈现给我们的是“共生”的伦理,而非单纯的阶级斗争。财主们与掘地户子在租佃关系之外,也有着或深或浅的亲缘关系。而当时代的风沙席卷在鲁南的大地之上,所有于土地生养的人们如同庄稼、土地与泥土一般聚在一处抵御困境,保护家园。“时代的一粒尘,落在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而生于中国土地上的中国人总能以土地的精神附身,聚成一团,将个人的命运同时代的命运联袂而行。无论是视粮食、土地高于生命的财主宁学祥还是挺身而出保卫家园的封大脚、宁可青、费文典,抑或是田间地头某一个不起眼的佃户、教书先生、走脚的商贩,他们都在家与国、人与地的辩证关系中,挣脱了封建制度中的“小我”。
《生万物》剧照 图片来源于电视剧生万物官方微博@电视剧生万物
剧终时分,一切的喧嚣归于沉寂,绣绣在已经成为景区的曾经的家乡中回想这黄土地上的一幕又一幕,最终走向了家人,走向了曾经最美好的自己。《生万物》并未给出一个关于时代的简单答案,它更像一座丰碑,铭刻着乡土中国的点滴与其所经历的嬗变与阵痛。这部作品以其恢宏的叙事与精微的笔触,完成了一次对民族根性的深情回溯与哲学观照。它告诉我们,无论未来走向何方,中华文明的基因深处,将永远回荡着这片土地的缄默与轰鸣——那是我们之所以为我们的、最初与最终的诗篇。(渤海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杨皓伊 苏州科技大学文学院 孙静涵 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