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的秋,本应是敞亮得晃眼的模样,糜子把坡地铺成金灿灿的锦缎,红枣坠得枝丫弯下腰,风卷着干燥的谷香,一荡能飘出半条沟。可今年的雨偏生执拗,缠缠绵绵下了小半月,竟牵出两场浓得化不开的雾。雾霭漫过城郭,将东边的山、西边的梁笼进乳白的纱帐,原本带着棱角、透着硬朗的黄土脊梁,竟被这雾气晕染成了江南水墨里那抹朦胧又温柔的山峦剪影。
清晨的窗外,世界像被雾轻轻吞了大半,楼宇的轮廓在雾里飘着,倒像悬在半空的楼阁。楼下的老杨树只剩淡淡的灰影,凑近了才见叶片上缀着的水珠,圆滚滚的,迟迟不肯坠落,倒像是雾憋了整夜,悄悄凝在叶尖的泪。往日里沟壑分明的黄土峁,此刻全没了脾气,成了宣纸上没干的墨痕,山与沟的边界漫成一片柔白,连风都放慢了脚步。
沿着公园曲径漫步向前,雾在脚边绕来绕去,没多久就把鞋面浸得微凉。油松的针叶上挂着细密的水珠,风一吹,“簌簌” 落着响,那细碎的声儿裹着潮气,竟生出几分江南雨打芭蕉的柔意来。转过九曲回廊的转角,忽有几株枫树从雾里探出头来,红黄相间的叶子托着水珠,像被晨雾吻醒的小火苗,明明是陕北的公园,恍惚间倒以为站在了深秋的岳麓山下,连呼吸都沾了几分江南的温润。
正午的日头总算从云层里挣出些光亮,雾开始顺着楼宇的缝隙慢慢淌。阳光穿雾而下,在玻璃幕墙上碎成一片金闪闪的星子,远处电厂的冷凝塔也渐渐褪去雾的遮拦,露出灰白的轮廓。穿着反光背心的工人踩着带雨的柏油路走过,怀里揣着卷得整齐的图纸,身后跟着的工程车“轰隆”作响,身影在雾里时隐时现,刚硬的工业气息裹着烟雨的柔,让人忍不住恍惚:这到底是陕北的秋,还是江南的晨?
华灯初上,雾又浓了几分。街灯在雾里晕出一圈圈暖黄的光,和居民楼里透出来的灯火遥遥相望。秋风卷着杨树叶掠过街道,“沙沙” 声混着道路上来往车辆的穿梭声,织成秋夜温柔的絮语。带露的杨树叶,青黄交错的脉络里藏着秋的凉,指尖触到那点湿润,竟比江南巷弄里飘来的桂香,更让人觉得踏实。
这场雾揉软了陕北的刚,却没磨掉它的根。黄土坡上的雾,从不是江南那缕缠缠绵绵的温香软玉,它是北方大地酿出来的温润诗篇,藏着这片土地独有的秘密,既有山梁的硬,又有雾的柔,刚柔相济,才是陕北的秋最动人的模样。(陕西煤业物资榆通有限责任公司-杨磊)